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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同铖看向郁岼,似想让他帮自己解围,但郁岼却垂着眼不开口。 其实几个小兵,又是因罪前来戍边的,杀了也并不可惜,只是战前因这样的事而杀麾下之兵,若处置不好,极易引起哗变。 见崔同铖不肯下令责罚,殷芜正要开口,余光却见一抹白色人影从自己身旁经过。 来人一身银甲,玉面绝嗜禁欲,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淡淡看向厅中站着的几个人,目光落在殷芜身上时忽然阴沉下去。 殷芜察觉到他的目光,才想起自己的披风给了郑真儿,现在她披着的是谢晖的袄,但她只当没这回事,也不和百里息对视。 “怎么回事?”百里息凌厉的目光看向被绑缚的几人,话却是在问崔同铖。 崔同铖正欲回话,那李二旺又哭喊起来:“小人冤枉啊!明明是她们两个娼妇合起伙来谋财害命!如今还要小人吃这样的冤枉官司!” 厅中站着的只有两个女子,一个是郑真儿,一个是殷芜,百里息的眸子似淬了冰,同来的潜龙卫一把卸下了李二旺的下巴,那厮疼得满地打滚,却只能发出让人听不清的呜咽声。 李二旺的同伙看了这架势,心中越发害怕,各个抖若筛糠。 崔同铖这才将事情原委说了,百里息听罢,用冷泉一般的嗓音问:“可有人证。” “民女便是人证。”一道微冷的声音响起。 众人循声看去,便见殷芜上前一步,她鬓发微散,身上披着件男子的玄色袄袍,柔弱却坚定。 殷芜站出来, 声音柔却稳:“今日我去城东买棉布棉线,出来时听见巷子里有人求救,走过去便看见他们四个在欺辱真儿, 真儿奋力反抗便被打得满身是伤。” “就是他,”殷芜指着李二旺, 继续道, “我让他们住手, 他非但不停下,反而想来抱我, 说我若走就杀了真儿。” 百里息本来脸色已经极难看,听了殷芜的话, 脸色森冷得吓人。 “大祭司和将军若不信,便可检查他后颈上的伤口,那伤口是他来抱我时被我扎伤的,所用之物便是这根发钗。”殷芜将手中的钗递给旁边一个潜龙卫, 潜龙卫以发钗比对李二旺后颈的伤口,确实如殷芜所说。 即便没有殷芜的指控, 这件事也清晰明了, 殷芜的证言便让这件事再没有转圜的余地。 崔同铖面色难看, 郁岼终于开口:“其他人先出去, 我同崔将军说几句话。” 众人对崔同铖迟迟不肯判罪已十分不满, 本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让那几个畜生横着出去, 却因对郁岼的信任,还是顺从出去等。 “蝉儿你也出去。” 殷芜未动,郁岼叹了口气, 便也不再赶她出去,转而对崔同铖道:“今日之事已十分明了, 将军却回护那几个罪犯,实在有违公道,亦使人不能信服。” “他们几个自然要罚,只是那位姑娘毕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,却要求判他们死罪,未免罚得过重。”崔同铖亦寸步不让。 “她只受了皮外伤,并非罪犯迷途知返,而是被我们所救,并不能因此减轻刑罚。”殷芜一张脸雪白,双目却灼灼如火,那样子似一头怒极的小兽,非要为同伴讨回公道。 “战事就在眼前,凡事当以大局为重,姑娘何必苦苦相逼不依不饶!?”今日几次都是殷芜陈情,她又是郁岼的女儿,崔同铖自然生出恼恨之意,觉得这黎族之人实在顽固不化,声音不免大了些。 “我若不以大局为重,将军以为、还会有这场审判吗?我若不以大局为重,他们几个早已成为尸体!”殷芜胸中似被石块压着,不上不下,眼睛也有些热,她别过脸,声音微哑,“崔将军,若今日受辱的是你的妻子、女儿……母亲,你当如何处置那几个人?” 崔同铖以为殷芜只是一个目光短浅,一心想要为郑真儿要公道的无知女子,如今听她所言,却知是自己短视。 想到当时若不是殷芜拦着,那几个犯事的士兵哪里能活着来受审,到时两方的矛盾必然激化,后果不堪设想,思及此处,崔同铖那铁石一般的心肠也不免生出几分愧悔来。 “是崔某御下不严,才出了此事,并非我不愿处置那几人,实在是怕有损军中士气。” “带兵打仗最重军法之严、之明、之苛,若恐损士气而包庇蠹虫为祸,才是军乱之始。”百里息凤目黑沉,声音冰冷。 崔同铖心中虽然还是有所顾忌,但眼下已无别的选择,正要唤随从过来,谢晖却步履匆匆入内,对郁岼道:“义父,城中族人听说了方才之事,此时都聚集在筒楼之外讨说法。” 崔同铖心知若不能将这些黎族人安抚好,不必等大战开始,此时便要起了内乱,于是起身朝郁岼行了大礼,歉道:“此番实是崔某之过,还请郁族长同我去安抚族中之人,此番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。” 郁岼亦不推辞,被谢晖搀扶起身,道:“我同崔将军同去。” 走至门口时,郁岼似不放心将殷芜同百里息放在一处,对她道:“你去陪陪真儿。” 殷芜应了一声,便抬脚往外走,谁知才要出门,却有一双手将门“哐当”一声关严了。 那只骨节修长的手按在门扇上,重似千钧。 “大祭司还有吩咐?”殷芜的嗓音娇柔,鼻音又有些重,纵然已经极力表达自己的不满,却没有丝毫威慑。 “受伤了么。”他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,气息也离得很近。 “没有。”殷芜浑身紧绷,想从门和他之间脱身,肩膀却被按住,接着一股大力将她身上的袄袍扯掉,她正要发作,肩上却被披了一件雪色披风。 那披风厚重,里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。 殷芜有些生气,挣扎着想将披风脱下,百里息却将她的手擒住,用那披风给她裹得紧紧的。 百里息做了进屋便想干的事,心中那股醋意终于散去一点。 “大祭司这是做什么!?”殷芜回身怒瞪他,杏眼里是不满和倔强,她不知百里息又发什么疯,那夜是她脚滑跌进了他怀里,被他说水性杨花她认错,今日她可没招惹他!一会儿不知又要说出什么让人心冷意冷的话来。 “你便是这样鲁莽无知?他们四个男人,你不去求救,反倒自己去救人,简直愚蠢。”他睥睨着,孤傲清绝,话却刻薄。 殷芜身心俱疲,不想再回忆当时情形,也不想再同百里息争辩什么,抬眼看着他,“殷芜确实愚蠢,不似大祭司睿智无匹,所以大祭司还是不要同殷芜说话,免得沾染了殷芜的蠢气。” 声音好听,话却不好听。 百里息想捂住她的嘴。 “君子不立危墙之下,女子亦然。”他一字一顿道。 “殷芜知晓了,殷芜谢大祭司教诲。”她敷衍着点了点头,动了动被扣住的手腕,“君子当知男女授受不亲,还请大祭司放开殷芜,免得坏了大祭司的名声。” 她以为这样说百里息自然会松手,谁知他竟将她的手举至头顶,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贴得更近了些。 “你!” 他凤目中似藻浮深潭,幽黑如墨,声音沙哑低沉,“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比别人清楚。” 银甲冷硬,紧贴着女子玲珑曼妙的曲线,似水火不容,又似水乳交融。 殷芜觉得难堪,移开眼,冷声道:“大祭司放殷芜离开之时说过,不拘于男女小爱,要窥天见地,悟人间大道,当初殷芜已误了大祭司,殷芜也认了错、受了罚,大祭司既放了殷芜走,前尘往事便算一笔勾销,现下这般是故意羞辱殷芜?”